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交手(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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交手(修)

雲在鶴看到信時,蒲池已經離開涼州城近十個時辰了。

越往西北行,秋意愈濃,入夜之際漸微涼,她留一封信辭別,主要是因為不想直面離別,而且雲在鶴絕不會讓她只帶了喜雙,就前往呦州。

到時非得讓人一路跟著她,她也覺得拘束不自由。

況且,身邊帶的人越多,她後母就覺得她這只羊越肥碩。

所以,信反而能解決這些。

不過她的毛筆字……一言難盡。

喜雙坐在蒲池身邊,稍一轉頭,便能看見她輕車熟路的拉甩著韁繩駕著馬車,秋風鼓進她的松青淡紋寬袖中,時而隨風翩然。

她眉目依舊明媚如初,側臉的線條流暢若畫,但喜雙覺著,她家的小姐周身的氣質天翻地覆。

原先是如一小池湖水,熠熠生輝但只能容得方寸天地;如今,若一方汪洋坦然恣肆,能容萬物,晨夕的潮起潮落都在她的執掌中。

喜雙越瞧越迷眼。

蒲池一抹嘴角,“哥帥嗎?”

小喜雙偷偷瞧了她老半天了,別以為她沒發現。

喜雙被當場戳中,捂嘴失笑,如實回答:

“公子笑如皎月,立若芝蘭玉樹,襟懷擁納汪洋。”

末了補上兩個字,“很帥。”

蒲池在秋風中笑的前俯後仰,險些摔下了馬車。

她就喜歡這種走心的誇讚。

主仆二人一路走走停停,從涼州行至永州,共用了五天時間。

第五天早上趕路時,她們離呦州已經很近了,離得越近,路邊錯落分布的客棧酒肆便越多。

蒲池尋了一處偏僻的地方,將馬車停下,她們二人換下方便出行的男子裝扮,穿上普通的女郎衣裙。

依照著原主的記憶,尋到了蒲家的院子,不似她小時候的熱鬧非凡,甚至和她出嫁時的光景也天差地別。

如今,大門緊閉、院門前雜草叢生,淒涼蕭瑟,她們兩人在門前停了許久,也未見一人。

還是喜雙上前,將生銹的祥獸口中銜著的圓環敲擊在厚重的木門上,敲門聲持續了許久。

老舊沈重的木門才吱呀幾聲打開,裏頭畏畏縮縮探出個人頭,正是蒲家的老總管祥叔。

什麽時候門房連小廝也沒了,要一家的總管循著敲門聲前來。

祥叔見到她們兩人,略顯蒼老的雙眼裏浮過一絲驚喜,眼裏的慈愛閃爍分明,

“小姐,您……快進來,老頭子腿腳慢,讓您久等了。”

祥叔是看著她長大的家中的老人,對自幼失母的她格外憐惜疼愛。

蒲池雖然沒能親身體會這位長輩對自己的照顧,但原主的記憶與深刻的感激和依賴通通留了下來,供她領會。

這一刻,她對這樣一位臉上每一道褶皺都散發著慈意的老人,由衷的覺得親近。

祥叔領著她往院裏面走,原主小時生活過的記憶撲面席卷而來,一瞬間她便有種恍若隔世之感。

“父親還好嗎?”她明知這是秦念芳設計騙她來,但還是要確認一下。

在書裏,她這個角色只是個炮灰小妾,歸家的具體情節描寫不是特別多,只大概的書寫了這次來呦州,原主被繼母搜刮了錢財,父親重病也是妄言。

原主回到京城後,處處捉襟見肘,連打賞下人的銀錢都拿不出,王府對她一時議論紛紛。

她擔心作者是否又只描寫了表面的情節,未曾將底下的彎繞弄透,因此不由得要先確認一番。

祥叔卻遲疑不定,一時答不上來,半晌才嚅囁出一句:

“小姐,老爺他只是染上小風寒,早已無礙,那信……唉……”

他說到最後,一聲長嘆,看向她的目光滿是長輩的不忍。

忽的,他蒼老的身形頓在原地,靈光乍現般,渾濁陰翳的眼裏迸出一股清亮,

“小姐,您還是走吧,”他不再領她往裏走,“這根本就是個虎狼窩啊,夫人如今拿捏家中主權,老爺只能聽她言,您還是回去吧。”

說著就醒悟一般,要拉著她和喜雙往外走。

“對對對,您不該回來,”

他真是老糊塗了,一心想讓老爺見見小姐,竟忘了這層厲害,

“趁夫人還未發覺,您趕緊走。”

蒲池怎麽會不知道他的擔心,但也未點破,只是立在原處沒讓他拉動,

“祥叔,我還未曾見上父親一面呢。”

“老爺能理解的,”他雖是不忍她長途跋涉,卻未見到老爺一面,但還是狠下心,“老爺不能幫上您什麽,只是一心盼著您能平安喜樂。”

她既然明知是龍潭虎穴卻依然闖了,就沒想過要畏縮離去。

正在這時,一道市儈略顯尖細的女聲呦呵傳來,

“池兒回來了?祥叔你怎麽讓人幹站著呢,還不領到屋裏去!”

秦念芳搖著腰肢走過來,略長的臉上撲滿過白的細粉,口脂蔻丹卻是分外妖艷的朱紅色,配上她略微發福卻依然貼身的衣裙,顯得及其詭異。

身旁跟著數日前出現在京城的柳嬤嬤,看來她送完信便不停歇往永州趕,如今才能站在這裏。

祥叔被她一吼,耷拉著腦袋,縮在一旁沒敢出聲。

秦念芳平素在家中作福作威慣了,連祥叔這樣資歷的老人,半分情面也不講究。

“二娘。”她低頭乖順的、不失禮數的行了一禮。

身後的喜雙也跟著福了一禮。

秦念芳打量她們二人一番,見蒲池竟然穿著樸色拙氣的粗布衣裙,頭上半根釵環也未佩戴。

心下微惑,又翻起精光暗動的眼睛往她們後邊瞧,一邊問道:

“王府隨行的下人呢?別讓他們在外頭候著,趕緊一同叫進來好好招待。”

蒲池眼看她不經意的打量了自己一番,窺透她的心思,原本清然的聲音染上幾分悲慟愁苦,

“二娘,哪裏有王府的人陪著,不過是我和喜雙二人相依相偎來了呦州。”

“什麽!”秦念芳偽善的面具不慎撕裂,語調陡然尖銳上揚,“王爺就這般放心?也沒叫人跟著?”

秦念芳本以為憑她的身姿樣貌,可以博得王爺幾分憐愛,有了這層關系,自己才好搭上王府這條大船。

沒曾想,這小蹄子這麽沒用,嫁過去數月,也沒將王爺的心拉攏。

蒲池眼尾微擡,掃了一眼秦念芳,接著嘆息道:

“王爺心裏沒我,哪管我的死活,就連府裏的馬車也不願借我用,門口的馬車還是我和喜雙去馬場租的。”

她一番話將自己貶得在雲在鶴面前分文不值。

秦念芳還是有幾分不信,單憑兩個柔弱的女子,怎可能從京城一路到呦州,安然無恙?

她不顧裝模作樣的儀態,幾步跑到門口,往外一看。

哪裏有成群的下人,整齊的儀隊,華奢的馬車,門口停著的,不過是一輛簡陋破敗、滿是塵土的竹蓬馬車。

棕黑健碩的馬兒嘲笑似的,甩頭沖她打了個噴嚏。

秦念芳心裏的算盤散落一地,剎時身形搖晃,腰肢上的贅肉此刻也繃不住了,突起在腰間。

她臉上灰白一片,驀地,想起自己那封信,寫清了家中無錢給她父親治病,那麽——

她目光掠過喜雙手裏的包袱。

臉上重新掛上笑意,拉上蒲池的手往正房走,還善解人意的開導她:

“你不必過於煩心,以後日子長著,王爺終有一天會把心思放在你身上的。”

蒲池沒有應她,只是將被她挽著的右手抽出,假裝指著一方衰敗的、滿是雜草的花圃問道:

“從前這處花圃裏頭的花兒開得極好,如今怎麽?”

秦念芳敷衍的順著她指著的地方看了一眼,隨後語氣無謂的說:

“花草養著也沒用,白耗費心神,有這功夫不如讓下人做點實事。”

實事?蒲池在心裏哂笑,秦念芳所謂的實事,不過是首飾釵環、綾羅綢緞。

從大門口一路到正房,廊下雜草叢生,瓦檐殘損失修,紅柱漆色斑駁,入目滿是沈沈的死氣。

根據原主的記憶,她三歲時親生母親去世,隨之而去的是家中的殷實富貴,一切皆因父親在她四歲時再娶了秦念芳。

秦念芳生下比她小四歲和六歲的一女一子,父親也越發看重她,她在家中的地位也漸長,慢慢插手家裏的生意鋪子。

一個光有貪婪和野心,卻無實力的人,鋪子在她手裏被敗個精光。

正當全家典賣家當,拆東墻補西墻時,一道聖旨下來,將蒲池指為當今王爺的小妾。

雖是小妾,但蒲家也拿了一筆不菲的聘禮,所以在她出嫁時,家中有了聘禮維持,仍是能過得不錯的。

但錢落到了秦念芳手裏,一切可想而知。不消幾下揮霍,家裏門面撐不下去了,便匆匆去一封信想要把她騙回來。

想到這裏,她怎麽可能讓秦念芳如願,她還沒等到正房門口,便捂著肚子喊餓:

“二娘,何時才能用午飯?我都餓了一整天了。”

秦念芳面色一頓,試探著問:

“你趕路時沒用飯?”

她一臉難色,倒苦水似的,

“我們二人昨日遇到劫匪,身上幾百兩銀票全給他們搜刮去了,哪裏來的銀錢吃飯。”

早在呦州城外,她便讓喜雙把銀票盤纏貼身藏好了。

“被搶了?”秦念芳細長的眼睛陡然瞪大,語氣尖銳,仿佛被搶的是她自己的銀票。

蒲池微微點頭,滿臉急色的解釋著:

“二娘,我和喜雙兩個女子,遇上那兇神惡煞的劫匪都怕得很,只能棄財保命了。”

秦念芳盯著她的雙眼哪裏還有半分和藹可親,她狠勁推搡著她往外走,

“滾!你個賤蹄子難不成還想在我家白吃白喝麽!真是個賠錢的貨!”

“住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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